【广东美术百年 | 21大家】我国油画艺术的先驱——李铁夫

编者按：《其命惟新——广东美术百年大展》即将于7月8日在中国美术馆举行，在新闻发布会上，组委会公布了由学术委员会评选出的广东美术百年21位大家，他们的艺术作品以创造性和思想性标示出时代的先声，在关键节点上推进了艺术史的发展。即日起，本号将持续推出关于21位大家的评论文章，帮助读者深入了解他们的艺术思想及创作特点，敬请关注。

李铁夫

（1869—1952）

广东江门人。原名李玉田，号昭龙。16岁随叔父到国外谋生与求学，为第一个出国学习西方油画的中国人。1905年结识孙中山，参与革命活动，成为孙中山最早的支持者之一。1930年回国，曾在广州、上海、南京、四川等地游历、办展览、搞创作。1937年应徐悲鸿之邀，与王少陵、余本往桂林写生。1950年，李铁夫回广州，任华南文艺学院教授、油画系主任，当选华南文联副主席。代表作品有《音乐家》《未完成的老人像》《黑发女郎》《老教师》《老医生》等。出版有《李铁夫画集》等。

我国油画艺术的先驱——李铁夫

迟 轲

六十年前在海外被孙中山先生誉为“东亚巨臂”的李铁夫，是我国近代美术史上的一位杰出人物，由于他生前的不求闻达，和各种历史的原因，长期以来却未能得到应有的评价。这篇短文也仅能从已知情况中作一个初步的介绍和探讨。

李铁夫原名玉田，1869年生于广东鹤山。中法战争后，在国家危急风雨如磐的年代里，他放弃了科举的功名仕途，怀着忧国求知的志向，十八岁远越重洋，先到美国遂即转去英国学习美术。李铁夫幼年即具艺术的天资，加之刻苦勤奋，在英国阿灵吞美术学校学习的头一年即获得考试的冠军。这是后来述及自己学历时他常常喜欢提到的两件往事之一。另一件则是1916年在美国加入了当时最高的研究机构:“绘画研究院”达十年之久，是这个机构里的第一位亚洲人。李铁夫在欧美数十年，所经历的学习和研究机构甚多，除以上两处以外，至少还有美国“纽约美术大学”，和很有影响的“艺术学生联合会”，正因为他是一个孜孜不倦的艺术的探求者，故而能够精湛地而决不是皮毛的掌握了西方的油画、水彩和雕塑(未见遗作)的技巧。在国外的展览评选中，曾多次获奖，对一个弱国的东方人来说，这确乎是可以引为骄傲的。

革命烈士蔡锐霆就义    李铁夫

油画    100 cm×180cm

1946年    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爱国，使李铁夫成为一个热烈的民主主义者，一个慷慨悲歌的革命志士。侨居国外的年代里有许多岁月和精力他都用于参加辛亥革命早期的活动。当本世纪初，孙中山在欧美奔走革命时，李铁夫先在英国参加了兴中会，接着又与孙中山先生共同赴美，于1909年建立起第一个同盟会的纽约支部，连续六年李铁夫担任了常务书记。当纽约同盟会初建之时，孙中山曾邀大家在一家中国饭庄聚会，李铁夫即席作了一首悲壮的古体诗激励同席的王昌。不久，袁世凯篡权，通缉中山先生，屠杀讨袁志士，恰在这同一个饭庄里，王昌就枪杀了一个袁贼的走狗。后来李铁夫记录此事时感叹地说:“或此诗有以成立也!”。1910年清政府的军舰海圻号到达纽约，李铁夫与赵公璧等人冒死登舰，慷慨陈词，竟说动了全舰官兵和司令程璧光背弃清廷，加入了同盟会。从这一类可歌可泣的轶事中，可以想见，李铁夫是以一个艺术家的激情投身于当时的革命的，祖国飘摇，华侨常遭歧视，更使他燃烧着爱国的热血。二十年代孙中山改组国民党实行三大政策之时，远离祖国的李铁夫仍坚决支持中山先生的主张。他的民主的理想，虽然朴素、含糊、却是真诚而持久的。

老医生    李铁夫

油画    60cm×50cm 

年代不详    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在国外四十多年，李铁夫没有家室，没有财产，没有官禄。在美国的后期，常常要靠中山先生和黄兴的私人资助以维持生活。而以他那样的勤奋，甚至没有保留下来多少自己的作品，因为他把自己的艺术奖金(获一等奖达十余次，二三等则数倍于此)和数以百计的作品都卖来支援了辛亥革命。当他孑然一身回国之时，带回来的仅仅是最后十年中间的大约二三十件心爱的作品和一两件随身的衣服。

未完成的老人像    李铁夫

油画    尺寸不详

1930年    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李铁夫在阿灵吞学习美术始于1887年，几乎较李叔同赴日留学早二十年，实是我国第一个学习西方油画的人。他曾宣称在1905至1925年间自己是威廉·切斯和约翰·萨金的“门人”。他不仅仰慕萨金的画风，当与萨金有所接触，而有相当时间直接受教于切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以肖像画而名满欧美的萨金，曾为一代的宗师。出自慕尼黑小组的切斯不但是一个肖像、风景、静物的全能画家，而且是一个德高望重，诲人不倦的艺术教授。曾多年任教于后来李铁夫加入的“艺术学生联合会。”切斯的艺术，较之“喜欢描画时髦美丽的妇女，考究的服饰和豪华配景”的萨金，更朴素而富于内心的感情。而他们两位又都是突破学院派中的假古典主义，直接学习西班牙、荷兰大师们(委拉斯贵兹、哈尔斯等)的优良传统，在英美画派中起了技巧革新作用的代表人物。李铁夫保存下来的在国外的作品虽少，但也足以见出他精研西方现实主义优秀的油画技法所达到的出色成就。用较薄的色彩(许多地方都可看到画布)有步骤地画出形体深厚的形象，面部常用轻快的小笔触，有条不紊地塑造出骨骼肌肤的结构，生动而鲜明地突现出光感和质感。须发和衣服上奔放和阔大的用笔，常以果断的腕力传达出作者内心的激情。用光和用色虽然仍遵循学院的古典风格，但在色彩的关系上更强调了冷暖对比的效用，打破了单调的“棕调子”。据说切斯曾称赞过李铁夫，说他的色彩是“第一流的”。

菊花红瓶    李铁夫

油画    53cm×41cm

19世纪末—20世纪初    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在生活上李铁夫喜欢接近美国的劳动者和华侨中的海员、工人。从已知他的肖像作品里，不见有豪华富贵人，而多是美国的普通人民和知识劳动者——教师、画师、乐师或学生。尤可称道的是他不是以一个异邦人的陌生的眼睛，猎奇式地记录其外部特征，而是怀着深挚的感情表现出人物的性格和思想，沉着的《音乐家》(即《短须男人》的蓝眼里流露出静穆的思绪，衣着简陋的《黑发的少女》笼罩着一层悲剧的气氛，象王子样穿着绣花金衣的《斗牛士》，实际是一个健壮纯朴的运动员。在这些作品里，我们感到画家和他的对象亲密无间的谐和关系——他对于美国人民的真诚的友谊。

瓶菊    李铁夫

水彩画 38cm×58cm

1933年    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李铁夫的水彩画得益于英国学派，尤近于萨金的风格；用笔阔大，水份饱满，境界宽广。他幼年曾习书法，在用笔方面更常有独到之处。《纽约公园》一画，干湿并用，沉着的色彩以干笔皱擦，显得极为丰厚。萨金和切斯都曾向印象派绘画汲取长处，从李铁夫的油画里虽看不出明显的影响，而他的某些水彩则表现出了外光的优长。象《纽约郊景》、《溪边柳》等，半个世纪的岁月，虽已使纸黄，色褪，却仍能看出由明艳的色彩，渲染出的灼灼的阳光和浓郁的大气。

老年音乐家    李铁夫

油画    67.5cm×56cm

1918年    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1930年左右李铁夫归国时已是年逾六十的老人，没有什么亲朋，对国内的政治形势更不甚了然，他虽曾怀有过画一组辛亥革命和孙中山生平历史画的愿望，也曾幻想过在南方创办一所美术学院。但不久就看清楚，他早年曾为之奋斗的那个国民党，其当权者已经彻底背叛了孙中山的主张，堕落成为一伙反共卖国，争权夺利的腐朽官僚。他在自存的诗稿中骂这些人是“蜗角蛮争徒自扰，佛口蛇心不知羞”，决心和他们决裂，宁可放弃自己的艺术抱负，甘守贫贱，也不肯同流合污。他说:“俊杰知时宁就暗，良禽择木岂迁幽?”并且悲愤地慨叹:“可怜缔业随春梦，差幸知机退急流！”他走的是古之士人的退隐之路，在香港过着潦倒蛰居的独身生活，几达二十年。近八十岁时还住在一间三面无墙“家徒四柱”的破屋里，他自嘲地称之为“水瓜棚”，白天的烈日晒得席子滚烫，晚上回来喷一口凉水，就赤着嶙峋的身子睡上去。屋内唯一财富，就是卷藏在床下的记载着他的光荣和天才的几十幅油画和水彩。

盘中鱼    李铁夫

油画    82cm×97cm

1941年    广东美术馆藏

《画家冯钢百》和《坛盘与瓜蔬》是借别人的画室，用别人的画布颜料所作的归国后少数油画中的代表之作。厚涂的颜料，豪放劲健的风格，以纵、横、疾、徐、揉、点、刮、擦等多变的笔法，如同交乐一样谱写出种种物象的不同的特质，显示出作者深厚的中国书法，绘画的夙养。他首肯过的两位同代画家，是吴昌硕和齐白石，于此也可以见出其间的默契。这些作品，正如气度雄浑格调高雅的水彩画《四川峨嵋》一样，显示了他探求民族风格的卓越的成就。然而，不单是油画材料，就连水彩画纸也常常买不起。晚年他曾在宣纸上试作水彩，更多地是在信手拾到的纸片上画水墨画，写诗，练书法，以抒发他的艺术家的热情。他的字，苍劲雄放，肆态倔强，而又出于自然。所写题句或则表现他的处世态度:“打门无俗客，争席有樵夫”，“不官便是上乘法，阅世弥坚互助心。”或申述他的艺术主张:“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其中有道存焉……只有言人民之志载人民之道的作品才与日月同光，永远不朽。”或抒发他的审美趣味:“宁拙勿巧，宁丑勿媚，宁支离，勿安排……”

冯钢百像    李铁夫

油画    90.5cm×71.2cm

1934年    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李铁夫，一个未尽的天才，在黑暗势力的压制下，始终保持了高洁的傲骨。凡是经受过法西斯式虐政的人，都将体会到这种品格是值得敬重的。可喜的是他终于看到了新中国的诞生，欣然接受了华南文联副主席和文艺学院教授之职，渡过了他最后的两个幸福的年头。

1952年去世前他献给国家的全部身边作品还一直保存在广州美术学院，今年将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画集，并有幸得到宋庆龄副委员长题写了封面。

历史，终竟是不会埋没有贡献的人的。

明虾    李铁夫

油画    63cm×78cm

1930—1940年    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