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美术百年 | 21大家 】林风眠的艺术人生

时间:2017-06-27 10:19    机构:北京北服人     点击分享

【广东美术百年 | 21大家 】林风眠的艺术人生


林风眠

(1900—1991)

原名林凤鸣,广东梅县人。曾任上海中国画院画师、中国美术家协会顾问、常务理事。“中西融合”最早的倡导者和最主要的代表人物,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的开辟者。1926 年受中华民国大学院院长蔡元培之邀出任中华民国大学院艺术教育委员会主任,1927 年受蔡元培之邀赴杭州创办中国第一个艺术高等学府暨中国美术最高学府——国立艺术院。作品有《春晴》《仕女》《静物》等。著有《中国绘画新论》,出版有《林风眠画集》等。



林风眠的艺术人生

郎绍君


林风眠的名字,大家都知道,但不一定了解他的艺术人生。我今天就讲讲他的故事。20世纪刚离开我们,老一辈艺术家的人生历迹,总是对我们有一种亲切感,也会有所启发。

20世纪中国有几位著名的美术教育先驱刘海粟、徐悲鸿和林风眠。刘海粟在1912年和友人创办了上海图画美术院,即上海美专前身,徐悲鸿在20年代末参与创办中央大学艺术专修科,先后主持过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和北平艺专,开创了美术教育上的徐悲鸿学派,林风眠先后担任过北平艺专和杭州艺专校长,培养了很多杰出的人才。他的艺术,对中国的现代绘画特别是彩墨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林风眠是广东梅县人,梅县是客家人聚居的地区,又是著名的侨乡。由于华侨的努力,清末民初的梅县文化比较发达。李金发自述说,梅县在民国初期就已经拥有一所大学,5所设备很讲究的中学,700多所小学。这在当时的中国,是不多见的。在清末,这个地区出了著名诗人黄遵宪、邱逢甲,再晚,出了叶剑英、林风眠,以及诗人、雕塑家李金发,画家李超士、陈缘督等。


莲花    林风眠

69.5cm×67cm    20世纪60年代

中华艺术宫藏


林风眠的童年并不幸福,据本人回忆,他的母亲是苗、瑶与客家人混血的后裔,姓阙里,名亚带,非常勤劳。但父亲和继祖母不喜欢她,在家很受气。她不甘于这种命远,跟一个外地来的染布工人出走了。不久,林姓族人把她抓回来,打她,游街,又往她身上泼了油,说要烧死她。幼年的林风眠拿了一把刀,哭喊着要杀死那些族人,救出他母亲。有感于林风眠的孝行,族里人没烧死她,而是把她卖到了异乡。这样,6岁的林风眠就失去了母亲。1926年,林风眠从法国回来后,曾两次派人到家乡打听母亲的下落,得知母亲被几经转卖,最后在一个尼姑庵当佣人,已经去世了。母亲的遭遇和失去母亲的痛,林风眠毕生不能忘怀。这在心理学上叫 “创伤记忆”。凡是他生活过的地方,都要养一盆能开血红色小花的荆棘一一那是他家乡常见的植物,他以此来纪念母亲。

失去母亲以后,林风眠主要由爷爷照看,爷爷是一个石匠,终日打着赤脚敲石头,儿时的林风眠,也养成了劳动的习惯。后来成了著名艺术家,做了校长,穿西服,非常勤劳。但父亲和继祖母不喜欢听西洋音乐,但始终会干活,勤奋一生。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祖父的血脉决定了他一生都闲不住。林风眠从小就喜欢绘画与文学,在梅州中学读书时,加入过学校的诗词学会、美术小组,受到了图画老师梁伯聪的热情指导。1919年,他中学毕业不久,收到同学林文诤从上海的来信,说那里正组织留法勤工俭学会,林风眠有南洋的亲戚和他们捎来的画片,早就向往到法国学习。于是临时凑了些钱,赶到上海。当年12月28日,他和林文诤离开上海赴欧求学。

初到法国,他一边学语言,一边画广告做工。一年后即1921年,他进入第戎美术学院学习,学院的院长杨西斯(yancesse) 是个雕塑家,很欣赏他的才华。大约半年后,他考入了巴黎高等美术学院。这是法国最高的美术学府,是中国留学生最向往的学校。他在柯罗蒙(Corman)教授工作室学习,此前,徐悲鸿也在这个工作室学习,已于1921年秋去了德国。工作室的学生很多,后期印象主义画家劳特累克,也出自柯罗蒙工作室。林风眠开始迷恋写实画风,因为柯罗蒙教授是画写实风格的。

有一天,第戎美术学院的杨西斯院长来到巴黎高等美术学院,告诚他不要迷恋自然主义,要重视中国自身的艺术。他听了劝告,转而去博物馆临摹近现代绘画,去郊区写生。李金发回忆说,林风眠对画人体兴趣不大,更喜欢画色彩风景,画速写。对于法国画家,他喜欢马蒂斯、莫迪里阿尼、劳特累克和鲁奥,而不是安格尔或边维特。他喜欢读叔本华的书,常被其“悲观的哲学”所打动。可以说,他的人格与修养,在相当程度上是在法国塑造的。


伎乐    林风眠

66.5cm×67.5cm    20 世纪50 年代

上海中国画院藏


1923年,林风眠同李金发、林文诤等几个同学也到德国游学。一战后,德国战败,经济也衰落下去,物价很低。同样的钱,在法国吃住都困难,到德国可以租到很好的房子,还可以省下一点钱去看歌剧、听音乐会,所以很多法国留学生都跑到德国。林风眠在德国,遇到柏林大学化学系的奥地利裔学生爱丽丝·罗达,两人一见钟情,便一起生活。爱情激发了林风眠的创作灵感,他创作了很多充满浪漫情调、包括古希腊罗马题材和现实题材的作品。罗达喜欢文学和音乐,对他也有很大影响。1924年,他同罗达回到巴黎,当年秋天,罗达分娩后得了产褥热,不幸逝世,孩子也夭折了。林风眠痛不欲生,几天几夜不睡觉,为罗达刻了一块石碑,把她葬在巴黎郊区。60年后,林风眠重访法国,曾去寻找罗达的墓,但世事沧桑,巴黎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哪里还有罗达墓地的踪迹?

就在这一年,林风眠在法国认识了蔡元培。蔡元培是留法俭学会的组织者和支持者,又当过教育总长、北大校长,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很关注教育和年轻的学子。那是在法国施特拉斯堡的艺术博览会中国馆的艺术展览会上,林风眠展出了42张作品,蔡元培非常欣赏他的才华,称赞他的某些作品达到了“技进乎道”的境界。1925年,林风眠跟一个学雕塑的法国女同学爱丽丝·瓦丹结婚,1926年初,二人相偕回到中国,林旋即出任北平艺专校长。原来在前一年,北平艺专闹学潮,原校长被赶下台,经有关人士推荐数人,再由学生们投票来选择校长,没有想到的是,得票最高的居然是他们并不认识的林风眠!据林文诤说,推荐他的人是蔡元培,而学生们选择他,不只出于蔡的推荐,也因为他与教育当局没有人事纠葛。


菖兰    林风眠

69cm×66cm    1961年

上海美术家协会藏


林风眠上任后,一方面挽留该挽留的教员,一方面聘请新教员,并改革课程,发动艺术运动。

1927春,他主持召开了艺术大会,组织了大规模的艺术展览和艺术演出,在北京造成了很大影响。一时,北平艺专名家云集,执教者有戏剧家赵太牟,音乐家冼星海,法国画家克罗多,中国画家萧俊贤、齐白石等。当时的齐白石还没有很大名气,但林风眠看好他,第一个把他聘作教员。林风眠为学校提出的办学口号是 “打倒模仿的传统艺术,打倒贵族的少数独享的艺术,打倒非民间的、离开民众的艺术,提倡创造的、表现时代的艺术,提倡全民的、各阶级共享的艺术,提倡民间的、表现十字街头 的艺术。”这是五四的传统,强调对传统的批判和革新创造,但是过于激进,不实际。

就在这一年,国民党发动“清党”,大规模屠杀共产党人。在北京,李大钊被杀害,北平艺专有两个学生也被杀了。也是这一年,直奉战争,奉系军阀张作霖占据了北京,强化了对学潮和知识分子的管制。有人指责林风眠是“左派”,说学校里四人体是“败坏风俗”。这样的形势迫使他辞了校长职务,到南京投奔蔡元培。蔡时任南京政府大学院院长,主管高等教育。他请林风眠担任大学院艺术 教育委员会主任委员,并负责筹建国立艺术院。1928年,国立艺术院在杭州罗苑建立,他被任命为第一任校长兼教授,蔡元培亲自到杭州参加了开学典礼。第二年,国立艺术院改为国立杭州艺专。1949年,改为中央美院华东分院,50年代初又改称浙江美术学院,也就是今天的中国美术学院。从1928年 到1938年,林风眠始终担任校长,把杭州艺专建设成了当时在师资、设备与教学管理各方面最完备的艺术学校,学校的图书、教具,大都是从欧洲买回来的,西画系主任教授是吴大羽,国画系主任教授是潘天寿,雕塑系主任教授是李金发,图案系主任、音乐系主任也都是留学生,教务长是林文诤,此外还有一个研究部,由法籍画家克罗多主持。林风眠为学校制定的办学口号与北京有所区别,叫做“介绍西洋美术,整理中国美术,调和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上海美专、国立北平艺专、国立杭州艺专相比起来,北平艺专国画力量强,在学校经常起主导作用,上海相对比较自由,教师的流动性大,学生倾向于个性化发展 ,杭州艺专西画家是主导,观念比较现代,学校的学术空气最浓,成立有“艺术运动社”、“一八艺社” 等自由艺术社团,出版有《阿波罗》 杂志等等。20世纪美术史上的重要美术家如赵无极 、朱德群、艾青、李可染、罗工柳、胡一川、王肇民、沈福文、王朝闻、阎丽川、李浴、董希文、赵春翔、徐坚白、李霖灿、吴冠中、彦涵、苏天赐、席德进等等,都出自杭州艺专。应当说,这主要是林风眠的功绩。


山居    林风眠

66cm×66cm    20世纪60 年代

上海美术家协会藏


抗战开始后,林风眠带领学校师生匆忙转移,他的作品来不及带走,被日本人毁掉了。学校撤退到湖南沅陵后,奉命和北平艺专合井,称国立艺专。林风眠仍任校长,但合并后学校师生之间出现了派系矛盾,无法进行正常的教学,他辞去了校长职务,于1938年末回到上海,把家人安排在租界,一个人绕道香港、越南、云南、贵州,来到被称作“陪都”的重庆,成为一个自由画家。在重庆,他独居在长江南岸的一个农舍,屋子里只一张旧白木桌子,笔挂在土墙上。他吃饭也很简陋 ,经常是自己煮,有时到被服厂食堂打一点。

在林风眠看来,艺术是表达感情的,应当像宗教一样去抚慰人的心灵。他还认为,中西艺术应当加以融合,然后创造出新的中国艺术。他决心进行这个融合创造的探索。八年里,他没有离开过重庆,没有像徐悲鸿那样出入海内外为抗战义卖,或像赵望云、关山月、吴作人那样远赴青海、甘肃去写生和考察,他放弃了油画,专攻彩墨画;他终日把自己关在土屋里,画嘉陵江的风景,画猫头鹰、鸬鹚、丹顶鹤、竹子和花卉,画苗女、戏剧人物。他作画很快,线条流动而有力,一气呵成。他喜欢用方形纸,构图变化多端。他很少对景写生,全凭观察记忆。可惜的是,这路探索性作品,太多在“文革”中毁掉了。

1945年,潘天寿接任国立艺专校长,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老校长回来任教。抗战胜利后,国立艺专“复员”,杭州艺专和北平艺专各自回到原地。回到杭州,有人提出要恢复林风眠的校长之职,他本人也有这样的意愿。但国画系师生认为,潘天寿已经当了校长,不该再换了。学校师生于是分为为两派。看到派争又起,林与潘都提出了辞职。民国政府教育部派了汪日章做校长,汪日章也曾留学法国,他上任后,又把林与潘都请回来当教授。

40年代后期,学校里相对安定,抗日时期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有所沉寂。林风眠有条件看到一些国外的资料,开始进行现代绘画的实验,作品吸收了一些抽象派、立体派因素,一些学生也跟随他做现代艺术。解放后,学校由党组织统一管理,意识形态一体化,他探索的“新派画”被认为是“资产阶级形式主义”,受到组织的批评。有个别学生还受了处分,他的助教苏天赐也被调离学校。林风眠不能理解,于1950年称病回上海,第二年正式辞职,从此,再没回过杭州。


绣鞋    林风眠

68cm×66cm    20世纪60 年代

上海美术家协会藏


在上海,他依然全力探索他的现代画,试图把立体派的结构与敦煌壁画的平涂方法结合起来,画戏曲人物和静物画,但这些作品只给个别离开了学校的学生看。上海四院成立后,请他做了画师,1962年,又被选为上海美协副主席,每月给他80元生活补助。50年代,政治运动很多,他很谨慎,少与外界交往,家里的门经常关着。他躲过了1957年的反右,1958年后他的心情逐渐舒畅,还同美协的画家到郊区,跟农民一起生活劳动,画了很多新题材的作品,但风格没有变,和当时流行的苏式写实绘画完全不同。三年困难时期,意识形态的统治相对放松,林风眠的创作进入高峰状态。画了大量色彩和谐、风格成熟的仕女、静物和风景。1956年,他的法国籍夫人携女儿移居巴西。他独自一个人,坚持着寂寞的探索。文革期间,他被莫须有的罪名投入监狱达四年之久。在苦难的境遇中,他没有消极。1972年,周恩来总理审查上海的工作,特别问及林风眠的事情,才把他放出来。1977年,由于梅县同乡叶剑英元帅的帮助,他被准出国探亲,从此定居香港,一直到1991年去世。晚年的林风眠,在艺术上又有一个新的高潮,创作了一系列色彩强烈、具有鲜明表现倾向的作品,如《恶梦》、《痛苦》、《基督》、《屈原》、《人生百态》等等。


早春暮色    林风眠

66.2cm×66.5cm    1961 年

中国美术馆藏


林风眠性格比较内向,但外冷内热。幼年失母,青年时代失去妻子和孩子,使他受到深刻的心灵 创痛。创伤记忆影响了他的生活态度和艺术创作。他的艺术大概可分为三个时期:早期画民间和街头的东西,画死亡,强调为人生的艺术。晚期有感于“文革”浩劫,画屈原问天,画基督之死,画打麻 雀,画悲剧性的戏曲画,用痛苦、恶梦来表现他的压抑与追求,即晚年又回到为人生而艺术。中间几 十年,由于环境和思想的关系,他追求为艺术而艺术,专心于形式的探索。当为人生而艺术的主张和作品不被时代理解,他就为艺术而艺术。今天看来,这两种追求都没有错,为什么不能为艺术而艺术呢?事实上,只有把艺术作为最终目的的人,他的艺术才可能有创造,达到一定的深度,为人生而艺 术就是用艺术的方式表达对人生的看法,这当然也没有错。错的是什么呢?是不要艺术,只把艺术当 作功利手段;为政治而艺术也没有错,问题是这个政治是对的还是错的。当代世界的艺术,最大的关注点就是政治。

林风眠的人生也是一个普通人的人生,但他能把个人遭遇与人类的命运联系在一起,能够以一种悲天悯人的态度来处理自己的艺术。这就了不起。即便他在60年代前后面的仕女、花鸟、风景和静物,很和谐、很美、很明丽,也还是透露着他的内心生活。这就是一种很深的孤独感,我曾用“孤寂而美”概括这种孤独感,画面的孤寂,是一种自然的流露,但很美,是诗意的孤寂。他的一生,差不多有40年不能跟家人团聚,能不孤独吗?一个真诚的艺术家,一定会在作品中流露出他的内心。真的艺术才能打动人,所以他的作品与那些虚假粉饰、张扬做作、低俗媚俗的东西不同,因为他表现了真的感情,真的人性,真的欢乐与痛苦。看看现在许多画家,只把艺术视为谋生的手艺,忘记了神圣的精神追求,与林风眠相比,真有天壤之别! 现在,不是意识形态引导艺术潮流,而是资本在制造和引导 艺术潮流。当代艺术在很大程度上是国际资本营造出来的,它们充满阴暗、暴力、色情,对此,我们应当警惕。如果说古典艺术撒向人间的主要是天使,那么现代艺术撒向人间的主要是魔鬼,年轻人需要面对魔鬼,也需要天使的陪伴。因此,不能完全用审丑取代审美,审丑有它的魅力,反讽有它的必要,观念也是必要的,但必须要有个度。否则,艺术也会出现反人类的危险。林风眠的追求虽属于过去的年代,但对于今天的艺术井没有失去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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